AI 終結鮑莫爾效應？服務業價格將大幅下降，隨之推動經濟成長

過去 25 年來，許多東西效能越來越好，但價格變動不大。例如手機、衣服、電視，我們用同樣的成本買到了品質更好的商品。

另一方面，也有許多東西越來越貴，但品質卻很難說有大規模提升。像是高等教育、幼兒托育、專業服務或各種時薪制的工作。

為什麼會有這種兩極化的發展？美國經濟學家威廉·鮑莫爾（William Baumol）在 1967 年提出了一個理論：隨著科技發展、經濟成長，商品部門的價格持續降低，而服務部門的價格卻持續走高。這就是著名的「鮑莫爾效應」（Baumol's Cost Disease）。

這個效應不只影響物價，更拖慢了全球經濟成長。過去 50 年，美國 GDP 成長率從 4-5% 降至 2% 左右，伴隨著服務業佔 GDP 比重從 60% 上升到 80%，但服務業生產力幾乎沒有提升。

但 AI 可能正在改寫這個劇本。本文將分析鮑莫爾效應如何運作、AI 如何打破這個限制，以及對經濟與生活的雙重影響。

鮑莫爾效應：為什麼理髮越來越貴，手機卻越來越便宜？

30 年前，樓下理髮店剪頭髮最多 100 元，買一隻電子手錶要價 2000 元。今天，剪頭髮要收 500 元，但網購一隻電子錶還是 2000 元，性能卻大幅提升。

鮑莫爾效應的理論基礎

威廉·鮑莫爾（William Baumol）和威廉·鮑恩（William Bowen）在 1966 年研究表演藝術產業時，首次發現了這個現象。他們注意到：

莫札特的弦樂四重奏，1790 年需要 4 個音樂家演奏 30 分鐘，2025 年還是需要 4 個音樂家演奏 30 分鐘。

音樂家的生產力完全沒有提升，但他們的薪資必須跟上整體經濟的成長，否則就沒有人願意當音樂家了。這導致表演藝術的成本持續上升，票價越來越貴。

鮑莫爾將這個觀察擴展到整個經濟體，提出了「不平衡成長」（Unbalanced Growth）理論：

核心邏輯：

1. 經濟分為兩個部門：「進步部門」（製造業）和「停滯部門」（服務業）
2. 進步部門的生產力快速提升，工資上漲
3. 停滯部門的生產力沒有提升，但工資必須跟著上漲（否則勞工會流向進步部門）
4. 結果：停滯部門的成本持續上升，價格越來越貴

這就是「成本病」（Cost Disease）的核心邏輯。

製造業 vs 服務業：生產力的天壤之別

我認為，關鍵在於：
工業革命後，商品經濟可以規模化生產，
生產力在專業分工與規模經濟下大幅提升。
相對的，服務業很難達成這個效果。

製造業的生產力革命：

• 1800 年：1 個工人 = 10 件衣服/天
• 1900 年：1 個工人 + 機器 = 1000 件衣服/天
• 結果：生產力提升 100 倍，衣服價格暴跌

服務業的生產力停滯：

• 1800 年：1 個理髮師 = 剪 10 個人/天
• 2025 年：1 個理髮師 = 剪 10 個人/天
• 結果：生產力不變，但薪資必須跟著製造業上漲，理髮價格持續上漲

你家樓下的理髮師，同一時間只能在一個地方服務一位客人，過去數十年的電腦、網路、手機等技術，都無法提升他的生產力。

所以鮑莫爾效應的本質不是「製造業 vs 服務業」，而是這個產業能否運用當下技術實現規模化。

鮑莫爾效應如何拖慢經濟成長 50 年？

鮑莫爾在其 1967 年的原始論文《Macroeconomics of Unbalanced Growth: The Anatomy of Urban Crisis》中指出，從長遠來看，成本病會導致整體生產力成長放緩，進而導致經濟成長放緩。

經濟成長的結構性困境

隨著越來越多勞動力從高生產力產業（製造業）轉向低生產力產業（服務業），整體生產力成長率放緩是必然的。這是因為，經濟成長在很大程度上由生產力成長驅動，所以經濟成長也會放緩。

數據驗證：

• 1960 年代：美國 GDP 成長率 4-5%，服務業佔 GDP 60%
• 2010 年代：美國 GDP 成長率 2% 左右，服務業佔 GDP 80%
• 2020 年代：服務業佔 GDP 已超過 80%，成長率持續低迷

這就像經濟體裡有一個越來越大的「拖油瓶」，拖慢了整體成長。

鮑莫爾效應的實際影響

這種向後工業社會（即大多數勞工受僱於第三產業，也就是服務業的經濟體）的轉型稱為第三產業化（Tertiarization）。

受影響最嚴重的領域：

1. 醫療：美國醫療支出佔 GDP 比重從 1960 年的 5% 上升到 2020 年的 18%，但醫療品質提升幅度遠低於成本增加幅度。

2. 教育：大學學費從 1980 年到 2020 年上漲超過 1200%，遠超通貨膨脹率，但教學方式（一個教授對 30 個學生）幾乎沒變。

3. 政府服務：由於政府支出專注於醫療、教育和執法等服務，因此受鮑莫爾效應的影響尤為嚴重，導致政府預算壓力持續上升。

4. 表演藝術：交響樂團、劇場演出的成本持續上升，需要越來越多補助才能維持運作。

AI 正在打破鮑莫爾效應：服務業第一次可以「量產」

AI 讓服務業第一次可以像製造業一樣「量產」。看幾個具體案例：

法律服務：效率提升 100 倍

過去：1 個律師審 1 份合約 = 3 小時
現在：Claude 審 1 份合約 = 3 分鐘，律師監督
結果：效率提升 100 倍，成本降 90%

AI 可以快速審閱合約、找出風險條款、比對法律條文，律師只需要做最後的判斷和確認。這讓法律服務從「高度客製化」變成「可規模化」。

醫療診斷：效率提升 10 倍

過去：1 個醫生 = 看 20 人/天
現在：1 個醫生 + AI = 初步診斷 200 人/天
結果：效率提升 10 倍

AI 可以分析醫學影像、初步診斷常見疾病、建議檢查項目，醫生專注在複雜案例和最終決策。

教育：效率提升 30 倍

過去：1 個老師 = 教 30 個學生
現在：1 個 AI 導師 = 同時教 1000 人（客製化）
結果：效率提升 30 倍

AI 可以根據每個學生的學習進度、理解程度、弱點，提供客製化的教學內容和練習題。這在過去是不可能的。

交通服務：突破一對一限制

過去：1 個司機 = 服務 1 組客人
現在：無人駕駛車隊 = 一個遠端真人監控同時服務數十組客人
結果：突破一對一限制，交通服務可規模化

美國與中國部分城市已推出無人駕駛計程車（如 Waymo、百度 Apollo）。一個車隊管理系統可以同時調度數百輛無人車，24 小時不間斷服務，不需要司機休息、換班。

關鍵洞察：AI 讓服務業第一次可以像製造業一樣「量產」。過去服務業無法規模化的根本原因——「一個人同一時間只能服務一個客戶」——被 AI 打破了。

鮑莫爾效應的終結：經濟與生活的雙重躍遷

當服務業也能像製造業一樣規模化、自動化，這個困擾人類 50 年的「成本病」將被治癒。結果將是雙重的：

對經濟：生產力成長重新加速

• 整體生產力成長重新加速
• GDP 成長率可能回到 3-4% 的高速軌道
• 新一輪的繁榮週期開啟

根據鮑莫爾的理論，經濟成長放緩的核心原因是服務業佔比上升但生產力停滯。如果 AI 能讓服務業生產力大幅提升，整體經濟成長率自然會回升。

對生活：服務民主化時代來臨

• 醫療、教育、法律等服務成本降低 90%
• 高品質服務從少數人特權變成全民基本權利
• 生活品質出現躍遷式提升

過去 50 年，我們見證了商品的民主化：手機從富人專屬變成人人都有，電視從奢侈品變成基本配備。但服務業的民主化，一直沒有發生。高品質的醫療、教育、法律服務，仍然是少數人的特權。

AI 正在改變這一切。當服務業也能規模化，我們將迎來「服務民主化」時代。

但等等，服務變便宜了，會失去價值嗎？

這時候你可能會問：

如果 AI 讓服務業價格降低 90%，那服務業不就失去價值了嗎？
律師、醫生、老師的收入會不會暴跌？
服務業的就業會不會大幅減少？

直覺告訴我們：價格降低 = 價值降低 = 就業減少。

但歷史告訴我們：完全相反。

當某項服務變便宜，需求往往會暴增，總產值不減反增。這就是經濟學中另一個經典理論——傑文斯悖論（Jevons Paradox）。

我們留待下一篇再說明。

數據來源

學術論文：

• Baumol, W. J. (1967). "Macroeconomics of Unbalanced Growth: The Anatomy of Urban Crisis".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, 57(3), 415-426.

經濟數據：

• 美國經濟分析局（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）- GDP 成長率與產業結構數據
• 世界銀行（World Bank）- 全球服務業佔 GDP 比重數據

AI 應用案例：

• Waymo 無人駕駛計程車官方數據
• 百度 Apollo 自動駕駛報告
• Claude AI 法律文件審閱效率研究

延伸閱讀

下一篇文章將探討：當服務變便宜，需求會如何變化？傑文斯悖論（Jevons Paradox）如何解釋「價格下降但總產值上升」的現象？以及這對就業市場的真正影響。